从小地方，看中国的这个“全球第一”
作者 | 邵璇璇 南风窗长三角研究院特约研究员
编辑 | 赖镇桃
2021年，中国以超过50%的规模占比、70%的化纤产量以及1/3的贸易占比成为全世界最大的纺织服装市场。
家纺产业，不仅是国民经济传统的支柱行业，一度为中国的工业化、城市化提供了强劲的动能，并借助发展之初低廉的要素成本优势，在长三角和珠三角地区形成了产业集群。长三角地区仅江苏省内就形成了50多个纺织服装产业集群。
众多的产业集群中，位于江苏省南通市海门区的叠石桥家纺城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这个建筑面积仅为100万平方米的小镇市场，凭借近50%的国内市场占有率、覆盖“生产、成品、研发、物流”完整产业链环节等优势，成为了中国最重要的家纺产业集聚中心，产品市场覆盖全国200多个大中城市，远销海外20多个国家和地区。外界则称它为“世界三大家纺交易中心之一 ”“中国家纺产品集散中心”“中国的法兰克福”。
透过叠石桥，可以看到一个传统产业应该如何发展、转型的路向。
一个集群的诞生
叠石桥位于海门县（现海门区）三星镇和南通县（现通州区）川港镇（现川姜镇）交界处。这里原本是没有桥的，清朝道光年间，为便于运输砖瓦和人们通行，杨家窑的窑主集资在此建了一座桥，桥墩用石条井字型叠起，因此这里也就开始被外界称为“叠石桥”。1956年开始，陆陆续续有农户开始在叠石桥附近就地摆摊，出售农副产品。随着地摊增多，逐渐就形成小型的集散地，产品也从肉菜禽蛋变为了自家的刺绣、老布、蓝印花布等，这就是叠石桥家纺市场的雏形。
到改革开放前，农民们仍在叠石桥进行“游击式”的商品交换活动。在这之中，刺绣、枕头、被罩等纺织品买卖数量持续增多，市场发展逐渐成熟。
改革开放后，叠石桥迎来了生机。1982年12月，叠石桥市场正式成立；1987年，“南通市三星叠石桥绣品市场”正式获批。市场得到官方的认可和支持后，规范程度也在不断提高，家纺业如虎添翼，迅猛发展：品种越来越丰富、生产企业越来越多、规模效应和品牌效应逐渐增强。2002年12月，叠石桥所在的三星镇被中国纺织工业协会命名为“中国家纺绣品名镇”。
2008年叠石桥地区家纺市场成交额突破250亿元，成为全国家纺产业最大的交易中心。此时，从事家纺产业的人员辐射叠石桥周边10多个乡镇，从业人员20多万人，产业集群特征鲜明，以叠石桥家纺为核心的纺织产业链非常完善。市场成交活跃，产品畅销全国200多个大中城市，以及海外的罗马尼亚、俄罗斯、南非、澳大利亚等20多个国家和地区。叠石桥也成为了中国家纺业中当之无愧的龙头。
然而，近些年来，随着以劳动密集型和和制造加工为主的传统产业进入行业饱和期，越来越高的劳动力价格和租金成本开始不断压缩利润空间，企业效益也随之下降。叠石桥的家纺产业也不例外，亟需寻找到新的增长动能。
众多招聘企业工作人员和求职者冒雨招工求职
转型这几年
好在困境总是蕴藏着新的机遇。
伴随着移动互联、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术快速发展、日臻成熟，叠石桥家纺产业及时抓住风口，用数字技术去赋能生产、物流、销售等各个环节，为传统产业找到新的发展动能。
重视生产技术的改造与升级，这是叠石桥由来已久的传统。上世纪90年代，电动绣花机就已相当普及。进入到21世纪，叠石桥先后配备了8000逾台电脑绣花机、3000逾台电脑多针绗缝机、25000逾台工业缝纫机、35条喷胶棉生产线及2800台其他相关设备。专业化的设备折射的是精细化分工，这也催生了叠石桥家纺行业的流水线生产模式、细分的专业化市场，提升了行业效率。
随后，在新一代信息技术产业的浪潮下，叠石桥家纺企业逐渐开始了“机器换人”的智能化革新。新世嘉纺织品公司是这其中的一个代表性企业，在2013年，它便成为了国内第一家引进吊挂线、自动枕套机等自动化、智能化生产设备的家纺企业。高度自动化生产带来的效益也显而易见，减少了用工量的同时，生产效率也得到了提升。在企业管理方面，新世嘉则是采用S/4HANA Cloud打通了生产和采购部门的数据，实现了对原材料、面料的投入、人工投产以及机器设备的运行情况的实时监控，帮助企业及时掌握实际成本情况，并对消费需求的变化迅速做出反应。
企业忙碌加工销往全国各地的家纺产品
除了赋能生产，数字技术同样也渗透到了物流、销售环节，智慧物流、电商带来了商业模式的变革。
2017年5月，京东建立了全国首个家纺产地仓，该仓距离叠石桥家纺城仅20公里，入驻了罗莱、富安娜、北极绒等多个知名家纺品牌，涵盖了数万种产品，有效地解决叠石桥家纺企业的供应链及库存周转问题。这些智能供应链连接企业的生产系统，提供智能虚拟仓库和精准物流配送，实现了商流、信息流、现金流和物流四流联通，也让效率大幅提升。
电子商务，拓宽国内家纺市场。2015年，叠石桥成立了“91家纺网”，通过提供代发、一键上传至淘宝和以图搜图等功能服务，吸引超过5900家商家入驻，涵盖了逾20万行业用户和3000万件商品总数。2016年，叠石桥又陆续上线了国内第一家以家纺为主题特色的实体电商平台——叠石桥电商城，“中国质造叠石桥家纺产业带”，还有阿里巴巴1688叠石桥“实力产业带”示范园区等电商项目。与此同时，地方政府也组织开展直播培训班，为家纺企业提供直播业务培训。
“中国质造叠石桥家纺产业带”电商平台页面
截至2016年，上线电商达到了156家，月平台销售额过4000万；全球速卖通叠石桥家纺专区在线企业36家，平台月销售额逾40万元。电商交易额从2014年的100亿增至2019年的362亿，五年间翻三倍不止。
疫情时代下，叠石桥的电商平台也依然快速发展。2020年，京东旗下社交电商平台京喜就与南通叠石桥产业带达成了战略合作，疫情前后入驻京喜的叠石桥家纺企业数量增长58%。京喜也将帮扶1000家以上叠石桥家纺城企业，形成产业集聚效应。
开拓海外市场方面，叠石桥主要是依托创新市场采购贸易方式（注1）和跨境电商。
叠石桥家纺城市场采购贸易方式基本流程
2015年，叠石桥国际家纺城被纳入国内市场采购贸易方式试点区。随后，海门出台《支持海门试行市场采购贸易方式的若干意见》，在通关便利、税制改革、外汇结算、出入境管理、返程投资等方面实现突破，借助专业化市场，为叠石桥涉外经营主体提供了贸易的便利。2015年上半年叠石桥家纺外贸供货额就实现了10.1%的同比增长；2017年，市场采购贸易方式出口额逾30亿美元。可以看到，叠石桥家纺市场外贸吸引力得到极大的增强。
在此基础上，依托产业园区、国际博览中心和“一带一路”进出口商品交易会等平台，叠石桥进一步扩大对外影响力，为跨境电商带来了新的发展机遇。2020年叠石桥招引9610模式（注2）出口的跨境电商企业8家，9610式出口额达110万美元。叠石桥的中意合作产业园区建设就强调加快跨境电商产业中心企业入驻步伐，年内入驻率不少于50%。
移动互联时代线上平台的建设也在为叠石桥“走出去”助力。2020年初，“叠石桥家纺”APP与“叠石桥家纺”微信公众号开通，专门招引境外采购商，并发布叠石桥市场供求、产品、价格、趋势、动态等各类信息，为采购商与供应商实现精准对接。目前，平台已聚集了300多位境外采购商，成为叠石桥外贸“走出去”的重要渠道。到2020年，外贸专区入驻企业189家，其中具有自主外贸进出口经营权的企业143家，跨境电商产业中心已有34家企业签约入驻，完成跨境电商贸易额1048万美元。
传统产业新逻辑
数字技术的赋能之外，叠石桥家纺产业能够保持活力，还在于一些其他的因素。
比如重视研发设计。叠石桥市场以政府为主导，吸引社会资本共同搭建平台，涵盖产品检测、信息发布、设计研发、品牌展示以及人才服务和培训等多个方面，如叠石桥家纺协会、版权管理办公室，江苏省质检中心叠石桥分中心等。企业方面，叠石桥也已经聚集了200多个家纺设计公司，其中大部分家纺企业都有着自有设计团队。
比如重视品牌提质，到2020年，叠石桥家纺产业集聚已经区打造了中国驰名商标7件、江苏省著名商标10件，申请专利1547件，注册商标1630件。以罗莱、金太阳、梦之语等行业标杆企业为代表，在叠石桥已经形成了品牌型产业集聚区。
2020年2月24日，江苏省海门市叠石桥家纺市场正式开市
再比如，打造高质量产业工人队伍。作为中国产业工人队伍建设改革（产改）的重要试点，2021年，叠石桥面向园区2500多家企业、20多万从业人员制定了三年产改的量化目标，包括“发展一线职工党员20名，培育10名缝制高级技师，40%的企业成立首席技师工作室并开展职业技能等级评定，一线职工平均工资增长10%”等，制定了全工序、全链条、全周期培训计划，覆盖缝制等10个工种，通过问卷调查的方式将企业与职工的需求进行匹配。在此基础上，与东华大学等高校开展合作办学，每年能够为企业定向培养技术工人逾200名。
长三角地区需要优化产业结构，提质升级，不能只考虑电子信息、高端制造、生物医药、新材料等战略性新兴产业。一些传统产业也需要适应新的形势，有着迫切的转型升级需求。尤其是传统产业集群区域，由于规模庞大、涉及经营主体众多而面临更强的变革阻碍。
叠石桥的家纺产业集群，转型中同时发力产业链的不同环节，在研发、生产、现代物流、销售市场开拓方面，与新一代信息技术全面融合，建立了外贸专区和跨境电商产业中心，配套建设了家纺检测中心、家纺创意研发等领军型、创新型公共服务平台，走上了由生产型制造业集群地向服务型制造业集群地的转型升级之路，不失为一个长三角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可供参考的典例。
作者 | 邵璇璇
编辑 | 赖镇桃
排版 | Mac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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